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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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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侯懿牽看她下馬車,緊握住她不放,隨即朝車夫吩咐,「在這裏稍等。」

直到上官凜站定,才赫然發現外頭那條人龍竟是一列乞丐,正等著人販濟。

以往若是到了浴佛節,她也會和凝小姐到各寺院販濟,今年……唉,難不成他是來販濟這些乞丐的?

夏侯懿逕自牽著她走到寺內,朝裏頭正在準備的翁老問:「可準備好了?」

「爺,都準備好了,有米有肉還有熟食乾糧、衣衫褲子,還有一些碎銀。」翁老畢恭畢敬地道,精爍的眼看向主子身旁的丫環,突地瞇起眼,看了好半晌。

上官凜沒註意他的打景,視線全都落在內院長桌上的各式物品,著實被眼前販濟的貨物給嚇到,以往她和凝小姐開倉販濟也沒這麼大手筆,這人是真善心,還是在做表面功夫?

「你在瞧什麼?她不過是換了裝束,就認不出了?」夏侯懿略側身,檔住翁老的打景。

上官凜今兒個特地梳了雙髻,穿了件交領藕色孺衫,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剛及算的小姑娘。

「只是突地覺得小二瞧起來年紀真小。」不知是他老眼昏花還是怎的,總覺得她看起來好小好小啊。

上官凜閉了閉眼,已經完全不想再爭論這些事了。

她只是嚴防被人認出,所以故意梳雙臀,沒想到又被這麼說。

「她本來就小,看起來像是八九歲大。」夏侯懿哼笑。

「那我是不是要喊爺一聲爹啊?」她小聲咕咤。

「就憑你也想當我女兒?」

「不敢。」也不要!

「翁老,這裏就交給你了,我還有事要忙。」他將竹籃遞給翁老,又從竹籃中挑了兩個糕餅。

上官凜疑惑地看看他,以為他是要在馬車上吃的,然而他卻走到寺外的人龍前,將糕餅遞給站在首位的一對母子。

「嘗嘗,味道還不錯。」他輕聲說,展著煦暖笑意的俊臉光風霖月,就連上官凜都看傻了。

「謝謝爺。」那衣衫檻樓的母親感謝得頭部快垂地了,把兩個糕餅都給了兒子,半口都舍不得吃。

夏侯懿見狀,隨即又從懷裏掏出一錠黃金,快手塞到婦人手中,婦人楞了下,不敢置信地抖了抖。

他卻只是淡淡點頭,便牽著上官凜踏出寺外。

她楞楞直娣著他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為什麼眼前的男人和她所知所聞截然不同?

正忖著,卻聽見後頭一陣騷動,她擡眼探去,瞥見人龍下段竟出現了她的義兄上官向陽和……龐三千金?不細想,她隨即扯著夏侯懿朝馬車的方向走。

「不是還要去哪嗎?快走吧」

「你腿那麼短,倒也走得挺快的嘛——」

……可惡的男人,一天不毒舌會死啊?

馬車出了城,停在一處墳前。

夏侯懿擺列好牲禮,焚香祭拜後,就盤腿坐在墳的,在面前放了兩只杯子,斟滿酒。

上官凜站在他身後,眨也不眨地看著墓碑上題的名字,得知這肯定是他爹娘的墳,看來頗為老舊,且相當寒酸。

「小二。」

「奴婢在。」

「陪我喝酒。」

「奴婢不會喝酒。」但她還是乖乖坐到他身旁,陪他一道看墳。

夏侯懿也不逼她,童起一杯一飲而盡,微閉著眼,他懶聲道:「這是我爹娘的墳,今日是我爹娘的忌日,他們是一道走的。

「嗯。」

「你在府內,有沒有聽過下人們怎麼說我?」他突問。

「……沒有。」傻瓜也知道有也要說沒有。

他閉上眼,唇角勾得極彎。「沒人在你面前說過,那宅院原本是上官家的,而後我又是怎麼把上官家的產業搬空,轉到自己手上?」

上官凜瞪著自己的衣衫下擺,好半晌才問:「爺,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

上官府在京師做的是南北貨的買賣,直到上官老爺手中,就連藥材、茶葉買賣都納入,與京師內都司的關系向來交好。於是貨材南來北往皆來去自如,家產更是遍布京師周圍幾個縣省。

但之後卻不知道怎麼著,南來北往的貨材在運送上總是出問題,像是被劫了貨,卻偏又找不到兇手,有時連禦貢的藥材都被攔劫在半路上,大內怪罪下來,免不了是一筆錢財充公。

禍事就這麼接二連三,搞得上官老爺一個頭兩個大,天天往各地縣衙跑,就這樣南來北往奔波,身子也每況愈下,最後倒下不起,而在遍尋不到兇手的狀況下,她自動請纓下江南。

那之後她才輾轉得知,自己一離開後,夏侯懿便進了上官府,處心積慮和老爺交好,先博得信任,再讓老爺委任他追查被劫貨物,就這樣,一筆筆的產業全都落到他的手中。

她的義兄上官向陽身為上官府的總管,一向不插手商事,得知事態嚴重時已來不及,加上病倒多寸的老爺沈郁而故,他便趕緊依老爺遺願,將凝小姐嫁給早訂下婚約的龐家,而她再從江南趕回。

夏侯懿低低笑開,側靠著她,貼得極近,笑得邪狠。「因為我要報仇。」

「……報仇?」

「上官漩讓我家破人亡,我就讓他嘗嘗家破人亡的滋昧」

上官凜握緊粉拳,「這是不是有誤會?」其實她想說的是,她家老爺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害人家破人亡的事!

「你以為我是個是非不分的人嗎?」他哼笑著,倒了杯酒淺嚼a「我爹以往做的是藥材買賣,專將藥材賣給太府寺經營的四熟藥鋪,但上官漩也想要搭這條線,所以暗中換了我爹的藥材,讓藥材送到四熟藥鋪時,全都成了劣等貨,頓時,我爹就成了以劣貨牟利的惡商,四熟藥鋪上報太府寺,官員隨即將我家給抄家封宅。」

話到最後,他的眼裏盡是恨意,殺氣騰騰得讓上官凜膽戰心驚。

她終於明白為何總看不透他了,那是因為他明明是個是非分明的人,卻被仇恨蒙蔽了心,他的骨子裏是個極善之人,但心卻沈浸在黑暗裏太久,所以才變得陰晴不定,喜怒無常。

但,他這麼說是不對的。

她家老爺宅心仁厚,力求和氣生財,絕無可能做出此等卑劣行為,這裏頭肯定有誤會。

她習慣性地絞著手指,低喃,「應該是有誤會——」

話未完,她已經一把被扯到他跟前,只見他瞇起冷冽瞳眸,神色邪魅懾人。

「你懂不懂家破人亡的滋味?我娘因不堪打擊而病倒,我爹為了錢四處奔波,卻無人理睬,以往的好友不再是朋友,見著我爹像是見著了鬼,最終還將他打成重傷,那時我才多大的孩子,養尊處優慣了,哪裏知道怎麼討生活?還是翁老去外頭乞討,才能給我爹娘一口飯吃的……」

夏侯懿神色揪變,似癲若狂,額上青筋劇烈收縮,像是回憶一次就再痛一回。

可她豈會不知道他的痛?她也是歷經家破人亡的慘事,而罪魁禍首就是他!

她該怒該恨,可是當他說起往事,他隱藏的痛恍若也滲進她的體內,痛得她眼眶泛紅。

原來他開倉販濟,是因為翁老曾為了他的爹娘去當乞丐,他對上官舊家仆好,是因為翁老是個不離不棄的忠仆,所以他願意破例給遣散餉銀……他是個好人,是個善良的人,懂得將心比心。

可是,夏侯懿家與上官家的怨,肯定是誤會,一定是誤會!

「十二年了,我生不如死。」夏侯懿收起狂亂神色,低低笑開,「為了報覆上官漩,我什麼事都願意做,沒有什麼不能出賣,沒有什麼東西不能買賣,只要能活下去,我什麼都能做,終於,我在今年回到京城,也覆仇成功了。」

上官凜呆楞地瞅著他,十二年?他爹娘死後,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做什麼?所以他為了求生存而成了山賊?為了生存做盡殺頭買賣?

愈想,她的心愈痛,十二年裏,磨蝕他心裏多少的正直和良知?

而十二年前,她才多大?根本不會記得上官府曾發生什麼事。

這事要解,恐怕難了。

「小二。」夏侯懿啞喚。

「奴婢在。」

「你說,我有沒有錯?」

震了下,上官凜說不出話,不只是因為無法回答,更是因為他尋求一個支持的神情,這意味著他尚有良知在苛責自己,所以他吃不下,才會把薛廚子搞到快發瘋,所以他睡不好,才會半夜不得眠……

「小二?」

上官凜閉上眼,微乎其微地嘆息,「是老天的錯。」

除此之外,她還能怎麼說?

她完全可以體會他的心情,但是卻無法原諒他所做的事。

這債,化不清,這結,難解。

「老天嗎?」夏侯懿低低笑開,把臉枕在她肩上。「小二,如果你是我,會怎麼做?」

她肩頭抖了下,不敢看他。「我……」當然是報覆,不然呢?要她拿什麼顏面去見老爺?

「我知道,你和我一樣。」

她倒抽口氣,水眸偷覷向他,什麼叫做她和他一樣?難道他識破什麼了?

「你以為你瞞得過我的眼嗎?」他閉著眼笑,沒瞧見她的倉皇,逕自道:「你不是奴婢命,肯定是出身不差,卻和我一樣家道中落了,是不?」

渾身緊繃地聽到他落下最後一個字,上官凜才閉了閉眼,暗松口氣,卻又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怕的到底是什麼,是怕他識破她為覆仇而來,抑或是她本身不願被他識破?

他娣她一眼,隨即又閉上眼。「放心吧,雖然你長得就這麼小小一個,怎麼看都不像個及算的姑娘,看起來又傻楞傻楞的,沒太大用處,但我不會虧待你。」

聞言,她不禁苦笑。

「爺。」

「嗯?」

「報仇後……你開心嗎?」

夏侯懿沒張開眼,似笑非笑地低喃,恍若自問自答。「開心嗎?開心吧……」

幾日之後。

「記得多弄點菜給她,她像豬似的,怎麼吃都吃不飽。」

掌燈時分,夏侯懿與四熟藥鋪的官員約在酒樓談場買賣,臨出門前,如此跟翁老囑咐,氣得上官凜牙癢癢的,很想咬人。

「翁老,你怎麼這樣看我?」面對他慈愛的笑,她不禁也勾起甜甜的笑回應。

「爺對你很好。」

她挑眉,很不以為然。「有嗎?」

「小二。」

「奴婢在。」她乖巧地垂下臉。

「你以往可曾到過報慈寺?」

上官凜眉頭跳了下,不動聲色地問:「翁老怎麼會這麼問?」夏侯懿說他今年才回到京城的,但可不包括翁老,說不準他瞧過她以往陪著凝小姐在報

慈寺裏販濟……若真是如此,那該如何是好?

「我記得在十幾年前似乎見過你,不過應該是我記錯了,你年紀沒那麼大。十幾年前,說不準你都還沒出生呢。」說完,逕自哈哈笑了起來。

說到底,翁老根本不相信她今年已經十七了嘛!她無奈地垂下臉,但也慶幸自己尚未露餡。

用過晚膳之後,她從後門溜了出去,一路直往城東的外城門下而去。

在她的義兄隨凝小姐出嫁到龐府之前,她曾寄信給他,與他相約時間、地點碰頭,以商議接下來的計畫。

今晚,她要順便問他十二年前的事。

雖說她不太有印象,但義兄好歹長她十歲,應該會有印象。

等了一會,一抹身影飄然而至,她開心地笑彎水眸。「向陽。」

「凜兒。」上官向陽身形高大,面貌清俊,一瞧見她也微露笑意。

「我們好久不見了。」已經大半年不見,而大半年間,卻人事已非。

「嗯,你潛在夏侯懿身旁,還好嗎?」

「還好。」除了常常被他的毒舌攻擊之外,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。「對了,向陽,我問你,你記不記得十二年前,老爺曾與一戶夏侯懿家的商賈對上?」

上官向陽沈吟了下。「我不太記得。」

「你再仔細想想。」

攢起眉,他想了半晌,卻像是想到出神。

「向陽,你會不會想太久了?」想到臉都發具了,現在是怎樣?要他回憶十二年前,有這麼為難嗎?

他驀地回神,很明顯的,剛才跟本是在走神。

「向陽,你在龐府遇到什麼事了嗎?」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。

「你怎麼知道我待在龐府?」

「前陣子我看見你跟龐家三千金出現在報慈寺外,嚇得我捏了把冷汗呢。」她悴了聲,揚起淡眉,笑得促狹,「餵,是不是龐三千金讓你魂不守舍?」

先前他寄給她的信裏提到,在領凝小姐出閣後,他便會回到老爺墳邊守墳三年,可她去拜墳時卻不見墳旁架棚,便知道他那頭肯定有變數,而就她所知,對他愛慕有加的龐三千金自然是不會太簡單就放過他的。

「你在胡說什麼?」上官向陽俊頗微紅,假意端出兄長的架子。

「好好好,就當我胡說,不過今天大抵是跟你聊不出什麼了,你要是有要事在身,就快去吧。」她壓根不想見他人在此,魂卻不知道飄去哪的急樣。

「可是——」

「去吧,我也得趕緊回去了。」

「你自己一定要小心,苗頭不對就快走,我在龐府,你隨時可以過來找我。」

「好。」

想問的沒個答案,她倒是不甚介懷,只是迎著涼風緩步走向回夏侯懿府的方向,邊走邊忖著。

仇是非報不可,計畫早在她在江南時便已啟動,如今決不能斷在她一時的婦人之仁,算算時間,江南的茶商也差不多快要到京城了吧,接下來,必須想辦法拿到漕運的通權杖。

而最好用的通權杖……就數七王爺的鎮守權杖了,聽聞龐三千金很得七王爺青睞,若是透過向陽麻煩龐三千金取權杖,不知道她願不願意了……

她搖頭靈腦地想著,進夏侯懿府,豈料當她從後門溜回主屋時,竟見她的房內亮著燈,幹是她加快腳步趕緊回房。

「……爺,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?」頓了下,上官凜隨即揚起笑。

她原本還打算趁機溜到他房裏找帳冊的,還好,她還沒去。

「話不投機半句多。」他今晚和四熟藥捕的人談藥材買賣,最後卻不歡而散,還喝了八分醉才回來,「你上哪去了?」

「在其他院落走走。」她對答如流,態度大方得一點破綻都沒有。

「好玩嗎?」

「景致不錯。」她看了十七年,還是一樣的美。

「過來。」

她看他坐在她的床榻上,不禁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過去。

「怕我吃了你?」他低啞笑著。

「若是平常,我是不怕,但爺醉了……」地很怕舊事重演,上回他親她,真是嚇著了。

「我還沒醉。」

「可看起來醉了。」他只有在喝醉的時候,才會露出這麼儒雅的笑,若是靠近他,天曉得他會不會瞬間又變惡狼?

「過來,你以為我醉了還瞎了嗎?」他嘖了聲。

真是的,都醉了,嘴巴還不饒人,也難怪去跟人家談生意會談到話不投機!

上官凜撇起嘴,如老牛拖車般慢慢走向他,多盼走到一半,他就先喊停。

然而都走到床邊了,他還是沒喊,反而還一把揪住她,她啊了一聲,整個人結實地撞在他的胸膛上,痛得她好想罵人,想掙紮,卻發現他抱得好緊,溫醇的酒氣有如那夜的噩夢再現。

她無奈地看著自己的枕頭,忖著要怎麼拿,可他已經摟著她躺到床上,她心跳加速,渾身緊繃,屏住氣息,想他要是敢再親她,她非要狠狠咬他一口不可!

然而,她握住粉拳靜心等待許久都沒動靜,只等到抱著她的男人沈沈睡去……

現在是怎樣?抱著她很好睡嗎?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?頭一回親她就已經夠混蛋了,現在還抱著她睡,到底把她當什麼了?

而且倆人貼得這麼近,近到她的頭緊貼看他的,他的心跳、呼吸牽動胸口的震動,她都感覺得一清二楚,熱氣也烘得她粉臉發燙,不知所措極了,從沒有人對她如此放肆,如此親近過,讓她很不習慣。

她的心跳快到她頭暈,讓她呼吸困難,口乾舌燥,更糟的是,她並沒有很討厭他的擁抱,暖暖的,不帶情欲。

她偷偷把臉貼上他的胸膛,卻突地聽見他胸口微震了下。

「小二。」夏侯懿啞聲喚。

「在」她慌忙擡臉,小臉直瞅著他微瞇的眸。

「我真討厭殺人。」

沒料到他突來一語,讓她眉間跳了下,就連心頭也跟看不舒服。

她湊近他,沒在他身上聞到血腥昧,才安下了心,卻又不禁苦笑,為何她要為他感到安心?

「一開始討厭,但到了最後,已經無關討厭喜歡,而是已殺得忘我,甚至有了快意。」交握在她腰後的雙臂微使勁,將她往上提,讓她可以與他正視。「今晚,我又動了殺意。」

上官凜看著他眸底浮亂的氣息,不知怎地,竟生出一股心憐,「爺,有人惹你不開心了?」

「聰明的小二,你怎會知道我只要一動怒就掩不住殺意?」夏侯懿勾唇,笑得放蕩。「在我夏侯懿家尚未家道中落前,我是個養拿處優的公子哥,書讀得不錯,武功也還不差,但我第一次殺人時……」

她心頭抽痛,想像自己若是他,當自己為了生存、為了報仇而不得不殺人時,又會是如何。

「後來,殺得麻木了,脾氣易怒,一旦動怒,殺意便起,怎麼忍也忍不住。」他還在笑,笑得空洞。

「……可是,爺今晚終究忍住了,是不?」她沒從他身上聞到血腥味,況且京城律法甚嚴,豈可能在熱鬧酒樓裏殺人還全身而退?

「是啊,我忍住了,因為我喝了酒。」喝了酒,意識微亂,可以讓他暫時放下嗜血的念頭。

「嗯,這樣很好。」

她知道,他也想當個尋常人,她知道,她看得出來,有時他的眼神失焦,有時神情冷漠,像是無法融入京城,卻還努力尋找自己的立足之地一般,那茫然追尋的模樣,都會讓她莫名心疼……

心疼?她何時有這種心情的

「我一直睡不好。」他緩閉上眼。

「嗯。」她燮起眉,竟想要摸摸他的頭,撫平他眉間的皺折。

「所以,你陪我睡,好不?」

「好。」她脫口而出,自己又震楞得說不出話。

她竟說好?

這種事怎能說好?她的清白呢?完了,她到底是怎麼了?

上官凜抱頭痛吟,過了好久好久,確定夏侯懿真的入睡之後,試著要爬起身,卻發現他竟連睡著了都不松手。

啊啊——怎麼辦?真的要她趴睡在他身上,一覺到天亮?

當夏侯懿張開眼時,頭一次覺得自己睡得真好,可下一刻,視線內就闖進一顆頭顱,細滑如絲的發隨著對方的呼息,輕輕騷動著他的脖頸。

他頓了下,隨即由身形猜出懷中人是誰。

她的身形嬌小,抱在懷裏暖呼呼的。明明食量極大,偏又瘦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重量。她的睡相極為秀美,長睫濃密輕顫,粉膩小臉透著紅暈,紅潤嫩唇微勾,盡管人睡了,看似揚笑。

這一回,她總算沒又在夢裏哭泣了,只是……他怎會在這裏?他看了眼四周,確定這裏是她的房,不由得燮緊濃眉。

他只記得他和四熟藥浦的官員不歡而散,喝了點酒才回府,怎會跑到這兒?難道他下意識在尋找她?

為什麼?

他貪她什麼?因為她的笑容嗎?夏侯懿垂睫忖著,手下意識地輕掐她上水凝似的嫩頰,瞧她努了努嘴,伸出小手撓臉,他不禁生起一股惡念,兩手齊下地掐住她兩邊嫩頰,把她的唇角拉得長長的。

「晤……」她淡眉微皺,小手抗議地拍打著他的手,但還是沒醒,執意要睡。

見狀,夏侯懿忍不住放聲大笑。

他的笑聲終於嚇醒了上官凜,見她睡眼惺松地擡起粉顏,一臉沒睡飽的傻樣,他不禁又往她嫩頰一掐。

「啊——」她哇哇叫了起來。「爺,疼哪」

有沒有搞錯啊?昨晚被他騷擾得很難入睡,好不容易睡著了,他還要捏她,她的命有沒有這麼苦啊?

「說,你為什麼會和我睡在一起?」他佯怒低問。

上官凜一雙水眸頓時快要滾出淚水。「爺,這是奴婢的房耶——」

「說,你為什麼趁我喝醉,將我拐到你房裏?以為這麼做,我就得要負責你的清白?」倆人和衣而睡,再加上是他抱著她睡,盡管他不記得發生什麼事,但大抵也猜得出必定是自己強迫與她共眠的。

然而,他就是想逗她,瞧她哭喪了臉,他就覺得快活,也許,他的心真是扭曲到再也不可能恢覆原本的他了。

「哪有?明明是爺喝醉了,跑到奴婢的房裏硬要抱著奴婢睡的」

「我為什麼要抱著你睡?」

「……」她一臉哀怨得要死,要不要她去擲菱問佛啊?

「你那什麼樣子?被我抱著睡,這麼讓你生不如死?」他哼,覺得逗過癮了,才松開手,懶懶娣著她。「還不起來,真要巴著我不放?」

上官凜動作飛快地坐起身,豈料剛好坐在他的——頓時,她羞怯得渾身僵硬,他的俊顫也難得閃過一絲狼狽,一腳將她瑞下床。

「啊——」她一時不察,可憐地摔了個狗吃屎。

「出去」夏侯懿坐起身,俊頗搬紅,原想要拉她一把,但終究還是收了手。

「這是奴婢的房間……」

他捧著抽痛的頭,垂眼瞪著她緩緩爬起身,粉嫩小嘴癟得緊緊的,合怨挾法地瞪著他,很哀怨很可憐,卻不知道為何逗得他想笑。

「你很不滿?」

「奴婢不敢。」她咬牙切齒,聲聲沈如鐘。

「看起來像是恨透我了?」他心情大好地揚笑。

「不敢,反正爺壓根不在意奴婢的清白。」第一次親她,第二次抱著她睡到天亮,第三次呢?

他為了忍下殺意就喝酒,可他喝酒,遭殃的是她耶!

「大不了負責,不就得了?」他哼。

上官凜睦目結舌,「……負責?」

怎麼負責?嬰她?不要吧——咦咦?為什麼她好像一點都……不排斥?她應該要深惡痛絕的,不是嗎?

「反正養你就跟養頭豬、養只狗沒兩樣,況且,你在府裏根本就做不了什麼工作,打一開始就是我養你了,不是嗎?」他說得理直氣壯,她卻聽得渾身打顫。

「豬?狗?」

「你敢說你的吃食不像豬一樣多?」他瞇眼。

……也還好吧?

「你敢說,你沒像一只狗般忠實?」他垂眼。

她微揚起眉,為何她覺得這話裏透著玄機?

「昨晚抱著你都沒掙紮,不是忠實是什麼?好乖好乖。」他微探出身,摸摸她的頭。

上官凜楞了好一會,因為好久沒有人這樣摸她的頭,但是——「我不是狗」

「對,不是狗,你是我的婢女,還不趕緊去替我打水洗臉,順便端早膳來?」夏侯懿說翻臉就翻臉,催促著她快快幹活。

惱得快要拔頭發鬼叫,她恨恨地瞪著他,開始懷疑自己昨晚也醉了,否則在正場☆態之下,是絕對不可能對這人生出憐惜之情的!

沒錯!她一定是醉了!

不,也許醉的人是他,而且已經醉很久了。

「爺?」

「嗯?」

「你又喝醉了嗎?」上官凜抱著枕頭一路退到窗邊,瞪著在床邊褪去外袍,一副準備就寢模樣的男人。

「你今天有看到我喝酒嗎?」他嗽懶看向她,用眼神請她自動移位。

「沒。」

今天一整天,他都用蜜餞誘惑她,感覺上她好像從豬變成狗,又從狗變成貓,被他逗好玩的。

「那不就是了?」他一臉嫌她智能太低的神態。

「……那爺來我房裏做什麼?」

「看不出來嗎?」他墉懶地坐在榻邊,一瞼慈悲地嘆息,像在感嘆眼前人是個蠢到極點,且已無藥可救的傻孩子,「過來,本大爺要睡覺了。」

「爺,你不可以這樣子!雖說我是個奴婢,可我也要清白的門她哇哇抗議。

「你以為我想幹嗎?」

「不管要幹嗎都不可以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很荒唐了,再加上現在已是晚上,你待在我房裏,我就沒清白了。」拜托,不是有讀過書嗎?怎麼可能連最基本的禮教都不知道?

「那你昨天不就已經沒清白了?」他一臉恍然大悟。

「對呀。」

「既然都已經沒了,那就無所謂。」夏侯懿隨即起身,一個箭步來到她面前,在她沒有防各的當頭立刻將她擒住,押往床榻,強迫她一道共眠。

上官凜只能僵硬若石地被他摟在懷裏。

「你是死屍啊?」抱得不舒服的男人沒好氣地斥責。

「爺,你這樣抱著我睡,要負責的。」她瞪著內墻說。

「今天不是餵你吃了不少烏李了?」閉上眼,夏侯懿一副準備入睡的模樣。

「……負責不是這樣的。」拜托,為了吃烏李,她也是卯足了勁好不好?差事做了一大堆,把大老爺服侍得爽快了,才能吃上一顆而已耶!

「不然呢?」他的嗓音纏著濃濃的睡意。

「依習俗,是要迎娶過門的。」怕了沒?要是怕了,就快快松手!

「喔。」

就喔一聲?上官凜氣得咬牙切齒。「爺,你是太久沒回京城,搞不清楚這基本禮俗嗎?壞了姑娘家清白,本就該迎娶。」

「……你就這麼想嫁給我?」他合糊應道。

「才沒有門她氣憤低吼,接看用力吸口氣,閉了閉眼,才稍微冷靜一些,打算勸之以理。「爺,姑娘家的清白等同性命,你這樣壞我清白,又不娶我,是想要逼我去死嗎?把我逼死了,你會很快活嗎?」

話落。她故意用力地嘆了長長一口氣,可等了半晌都等不到半點回應,只聽見他勻長的呼息——

略略回頭,上官凜睜圓眼,瞪看他早已入睡的神情,險些發狂地抓他鼻子,啃他的骨!

她究竟該怎麼辦?怎麼辦啊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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